那條河到底從何處來,流往何方,至今我仍不知道,但是我卻一直非常喜

歡唱「我的家」這首兒歌,我常常一面唱,一面在我家門前的小河戲水,

也常常一邊在山丘上抓蟲,一邊唱著它,小時候,我以為這是我們糖廠的

廠歌。

說我家門前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兒牽強,因為我必須大約走個二分鐘才能到

河的中游,也就是搭橋的地方,橋墩並非平的,有一點圓,小時候,平衡

感好加膽子大,我們常常拿橋墩當平衡木來走,記憶中,沒一個小孩跌落

水中。

我喜歡在夏天的午後,拿著我家的竹畚箕去河裡撈魚;夏天的午後,到河

裡玩的小孩也特別多,一群孩子,男孩捲起褲管,女孩則將裙襬放入內褲

裡,這樣到水裡玩水才不會弄濕衣服,回家媽媽也就不會追著打,同時罵

我們野得不像話。有時我們想像正在找一些比較奇怪的東西,比如珍貴的

貝殼,奇異的石頭,甚至於貝殼裡的珍珠都在我們的想像中,有時也在河

裡聊天玩遊戲。但是我大部份的時候認為河裡有魚,而且像媽媽平常煮給

我們吃那種魚,如果我能撈到這樣的一條魚,拿回家給媽媽煮來吃,那情

景會是多令人興奮。這一份的想像,使我撈了許多年的大肚魚,仍不死心,

因為我始終相信,我有可能撈魚回家給媽媽煮,小小的心靈中,覺得可以

幫大人賺錢這件事,是一件神聖無比的事。

這條河也像是楚河漢界,分出各家中爸爸在糖廠的地位,課長級以上的,

住在「溝頂」,一般職員住「溝下」,工人就住在「西邊」,這是我們當

時對這三區的稱呼,很明確的,用一條河來做為職位高低的區

分,只要知道你家住在那一區,同時也就知道你爸爸職位的高低。不過當

時的我們,小孩對身份地位一點概念都沒有,我們照樣呼喳呼喳的到各區

去玩捉迷藏、灌蟋蟀、搶人,反正住那裡都一樣,每個媽媽都不會准許小

孩帶朋友來家裡玩的,日本式的宿舍,白天腳踩的地方就是晚上要睡覺的

地方,不會有媽媽自找麻煩的,一整天都在清理榻榻米的,所以那條河只

是幫大人分出界線,並沒有將小孩的友誼也給劃分出來。

小時候我們不只沒有什麼零用錢,也沒什麼零食可吃,少數零食之一,大

概就是糖廠自己生產的健素糖;但總不能一直吃同樣的一種東西吧!有一

次我就是很想吃小零食店的東西,所以我選擇當小偷來完成這個心願。小

孩,而且是沒前科的小孩,自然只能當家賊囉!當時家中最有錢的,我認

為就是媽媽,因為媽媽每天都會去買菜。觀察幾天以後,發現媽媽每天買

菜回來,錢包就放在菜櫥裡,而且一放就是一整天,不會再收到別的地方,

那要拿到媽媽的錢不是太容易了嗎?天真的我,於是就下手偷媽媽的錢了,

一次偷幾毛錢,總之,我不曾將錢拿光光,為什麼?我也不明白當時的想

法,或者是以前的小孩比較老實不貪心,或者我也不知多拿的錢要做什麼。

然而我的媽媽三天後就發現我做的好事,她把我叫到她面前,手拿者一根棍

子,「說,你偷幾次錢?總共偷多少錢?錢拿去那裡花了?」我閉著嘴什麼

也沒說,因為我還在想媽媽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手心被打了一下。

「媽媽每天買菜回家,錢包剩下多少錢,我會不清楚?一天不過是拿十元

去買菜而已,隔天上菜市場前,我數都不用數,眼角瞄一下,昨天錢包裡

的錢少了沒有,馬上就知道。」媽媽慢條斯理的對我說。

手心又被打一下,我還是沒說話,說真的,我也不知我應該說什麼,因為

我找不到任何的理由,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媽媽說完話,就把棍子收起來,

叫我出去玩了。我至今也不明白,一向管我們甚嚴厲的媽媽,怎麼會只輕

輕的打我二下就放過我呢?平時只是地沒掃乾淨,有一點點的灰塵,不過

是些微的灰塵,不是垃圾喔,就要被捏的很痛,或是被罵的傷透人的心,

偷錢這樣的一件大壞事,竟然只是打二下手心而已。

不過,有一事可以確定的,從此我不再偷任何東西,因為我知道,不管你

如何的小心翼翼,別人總有比你更高明的辦法抓到你的把柄,而且是你永

遠沒辦法知道的方法,抓到你這個小偷,這想法影響我到現在。

好幾天,我都有著將功贖罪的心態,所以當我到小河去抓魚的時候,就更

努力的抓,雖然有人說,河裡有水蛇,我仍然不怕,只是每次下到河裡,

我都仔細的瞧水底有什麼沒有,可是那是一件蠻吃力的事,因為我一走過

的地方,水裡就是一堆沙混著水,混淆不清,直等到沙沉澱後,水清了,

水底的東西才會再被看見,所以我一直不曾看見過水蛇,但我卻在河岸邊

看到一堆蛇脫下的皮,那也夠我嚇了一跳,我還告訴我的好朋友,大家都

去看過,大家也和我一樣的嚇一大跳,我也回家跟家人講,哥哥姐姐媽媽

爸爸,但是他們似乎興趣不大,只是喔喔的回應了,發現一堆蛇的脫皮因

此變得沒什了不起。

河岸邊,是一窪一窪的菜園,那時候,大人想的,無非是如何的不從荷包

掏錢出來,生活還可以過下去,因此就有人在那裡種菜,將菜種子灑下,

天天去河裡挑水澆灌最方便不過了,如此一來,大家就默許那片菜園是你

的了。我們家沒有在河邊種菜,但是鄰居有人有種,他們有時會到我家來

要肥料---水肥,打開地上的廁所鐵蓋子,舀出那些大小便,往往臭得令人

掩鼻皺眉頭,所以如果我到菜園去玩,鄰居看到我時,就會叫我順便帶菜

回家給媽媽煮,至於菜的種類好像還相當的多,高麗菜、豇豆、白菜?..等,

雖然後來我們姐妹也在自家的後院種過白菜,不過都是技術不好,菜種子

灑得太密,發了芽的白菜擠成一堆,當然沒有成長的空間,長得漂亮是不

可能的,一株一株都是瘦小的好像營養不良的,最後我們仍然是吃別人

比較有得吃。

我很樂於這份拿菜回家的差事,因為不只要帶菜回家,而且要說是誰給的,

以免媽媽謝錯人了,忠於他人所託,是當時的媽媽們相當在意的一件事情,

所以她們都盡可能的找機會來教育我們這項美德,在那動不動就會被處罰的

時代,我們大部份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的,深怕有一些的不符合父母的要

求,雖然這是如此困難的事,但我們至少都在努力著。

沒錢買零食,偷錢又被發現的早,想吃點不一樣的,只好另想辦法了,那就

是等收購破銅爛鐵的,買鴨毛的喊叫聲了。他一進到宿舍就會大聲的喊叫

「久干倘買」,我們一群小孩,聽到他的喊叫聲,不管是正在玩什麼遊戲,

通通可以放下不理會,各自飛奔回家,開始翻箱倒櫃的,看看有沒有喝完的

奶粉罐,或是醬油瓶,米酒空罐的,又或者有沒有一些沒用的銅片鐵棒之類

的可以賣錢的,小孩往往不知何者可賣,何者真的是廢物一堆,反正家裡不

用的東西,通通把它們抱去給收購的人評鑑,不行的再拿回家,可以的就依

照重量換麥芽糖。

「這不能賣錢,回家再找一找別的吧!」他和顏悅色的對每一個拿著不合意

東西的小孩說。我很少找到可以換的東西,每一回都是十萬火急直接問媽

媽,有沒有什麼可以給我賣的。記得有一次,媽媽不在家,而我又是找不到

可以賣的東西,但是他車上掛的麥芽糖的香味,使我不住的直吞口水,於是

到廚房找到一瓶醬油,但是瓶內還有些許的醬油,我趕緊把醬油倒到水溝

裡,空瓶子拿去給他看可不可換麥芽糖,果真換到了一根,不用說就知道,

媽媽一回家,發現醬油連瓶子都不見了,我免不了一頓打,但我一點都不後

悔,因為麥芽糖實在好吃。但是從此以後,媽媽開始幫我留意,家中可以賣

的廢棄物,如奶粉罐,醬油瓶,只要是用完了,一定交給我。

「垃圾桶,拿去吧,下次可別拿沒吃完的瓶子罐子去換麥芽糖,憨憨的。」

如此一來,她就不用提心吊膽的,不知我又要賣掉她的什麼東西。

從此以後我的外號就叫垃圾桶,因為我專門收集大家不要的東西,也專門到

外面撿一些有的沒有的回來收藏。

夏日的午後,時間是這樣的長,長的往往可以玩的花樣都玩遍了,太陽還沒

下山,還不到可以回家或是去球場找爸爸的時候,那麼我該做些什麼事好?

我有了探險的想法,要探險自然要有個地方,於是我相中了爸爸工作的地方

-----糖廠,那兒門禁深(森)嚴,我有了許多次路過的經驗,卻沒有進去的紀

錄,一個人喔!門口的警察,我非常的怕他,我覺得那是全天下我第二怕的

人,第一自然是媽媽,這兩者都使我想到打人和壞人,可是這天的太陽實在

是睡午覺睡過頭,許久都沒有移動它的身體一小步,我等不到它到別處去工

作,換上月亮的班,於是我想找爸爸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因此我獨自一人

到糖廠的門口。我站在門口,我不敢開口說話,我假裝是在玩耍,我走來走

去,地上的樹葉樹枝都被我撿起來又丟掉,我還是沒開口告訴警察,我要進

去找我的爸爸,最後警察來找我了。

「小孩子,不要在糖廠門口玩,到別處去,這兒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警

察和氣的對我說著。

這問話的口氣就像一顆定心丸似的,使我敢回答他的問話。

「我要找爸爸。」

「來,進來說,你爸爸叫什麼名字?」警察彎腰問我。

我告訴了他,爸爸的名字,他叫我坐下來等一下,拿起電話,只聽他說轉哪

兒,再轉哪兒,然後是叫某某聽電話,那個某某自然是我的爸爸了,過了好

久好久,至少我是那麼的認為,我爸爸才來。

「劉桑,你女兒呀?」警察咪咪笑的問爸爸。

「是啊,最小的一個,有沒有叫歐哩桑?」爸爸問我。

「歐哩桑。」我趕快叫人。

「真是沒禮數。」爸爸笑著摸摸我的頭,然後問我有什麼事情嗎?

「爸爸,你可不可以給我錢買冰棒?」

爸爸從他的口袋拿了一塊錢給我,然後交代我快回家,下次不可以再來這邊

玩耍喔!我高興的猛點頭,心理喜滋滋的到冰店買枝阿冰,白白的,圓圓的

一枝二毛錢的那種,我是不捨得喝一杯五毛錢的冰糖水,如此我豈不是只剩

下五毛而已,我打算慢慢的花這得來不易的一塊錢。枝阿冰是糖和水結成的

冰棒而已,不添加任何的東西,可是我卻用舌頭一點一點的舔完,那時候

我,冰棒和麥芽糖的吃法一律是用舔的。

雖然是不像現在一樣,有著多樣化的零食可吃,有著進口的水果可以品嚐,

但是住在日式宿舍的一個好處,就是空地比住宅大,家家戶戶都會種些水

果,如芭樂、楊桃、柚子、葡萄、釋迦、蓮霧等,我們吃的水果,就是現在

最流行的所謂「現摘水果」,而且還是馬上摘,馬上吃,熟與不熟,一點都

不是問題。

家的後院只種二種水果,芭樂樹和柚子樹,其中又以芭樂為我的最愛,因

為它一年四季都結果,所以我也是整年都看著它,從開花、結小果開始,我

就一直都盯著它,直到長大可以吃了。一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每一顆

果實都巡視一遍,看看今天可能成熟的有幾個,到中午時,太陽曬過後,才

可以馬上命中目標,一下就找到熟的那些,摘下來吃。遇到暑假時,哥哥姐

姐都放假,整天待在家裡,因為那個時代是不流行輔導課的,就算有的話,

也不會有多餘的錢讓我們去繳。搶芭樂吃的人忽然多了起來,我就不敢太大

意,其實也不只我而已,哥哥姐姐們也都是如此的小心。一早起床的第一件

事,不再是到樹下巡視,要快又準的直接挑選又大又有點黃綠色的芭樂,然

後想辦法在芭樂上面做個記號,比如用指甲畫幾畫,其他的人只要看到芭樂

上有記號,就知道已經被挑走了,有人預定了,不可以摘來吃;或是利用昭

告眾兄弟姐妹的方式,手一比,那一方向的那一顆,我已經選走了。

至於其他的水果,因為都是有季節性,不到時候是不可能有果實吃,像柚子

就一定是在暑假時才會有得吃,而且也要熟透了才真的有辦法吞下去,不像

芭樂那樣的,不管熟不熟的照吃不誤,因此芭樂這樣水果,在我的心目中可

是一等一重要的水果。

如果說我是等太陽下山,不如說我在等爸爸下班,我好到網球場去找他,順

便就在那裡混到天黑,因為球場就在山的裡面,平常我一個人是不敢到那裡

去的。那裡對我而言,充滿了神秘的色彩,有許多的樹,所以夏天的時候,

涼快的很,但也陰森森的很,我常常覺得那裡一定躲著壞人,或者是鬼所住

的地方,縱然是有許多大人在打球,我也只敢在看得見大人的地方徘徊,雖

然明天天一亮,我就會在我的朋友面前吹噓,昨天我的冒險過程,說得逼真

的不得了,好像我真看到不該被看到的人或什麼的,反正也沒有人敢去

證,就讓我一直胡說八道好多年。天一黑,他們就收起球拍不打了,我有時

跟在爸爸的腳踏車後面跑,有時爸爸會叫我坐到後座去,一路把我載到家

裡,吃晚飯後,洗了澡,我已經累的馬上就睡著了。

夏天的河,幫我打發了許多無聊的光陰,可是夏天的河也叫我害怕不已,因

為颱風的關係。我總覺得我小時候的颱風比現在有威力,比現在厲害,只要

它一大駕光臨,馬上就停電、停水,小河馬上變大河,水都淹過橋,我們不

敢離開我們的地方亂跑,因為找不到橋在哪兒,一整片都是水,水還從河裡

溢到路上,我們就在是陸地的地方踩水玩,誰也不敢太靠近河邊,因為誰也

不知一腳踩下去是橋或是河。等風雨小一點時,水退到可以看到橋的一點小

影子時,大伙兒又都急忙趕到山上去砍那半倒的樹,或是撿起全倒的樹,

麻黃的樹幹,又硬又耐燒,是大家的最愛,手腳不俐落些,還不見得可以搶

得到這燒柴的上等好貨,只見我那60多歲的祖母,一人就可以扛回一棵木麻

黃的樹幹,從山裡一路一個人走回我家,讓爸爸砍了好幾天的柴,我們的柴

房也在每一次的颱風過後,就會有堆積如山的柴,這都要感謝我有個大力士

祖母。大人忙砍柴,我們小孩則忙玩水,玩地上的水,踩水花濺得大家哇哇

叫,雨小的時候,我會趴在橋墩上,看那急速流過的水,我不知道,它為何

這樣的急匆匆,和平常的日子完全不一樣;現在我知道,那是因為有太多

水,它們是不該待在小河的水,所以小河限定了時間,要它們離開它,雖說

小河拼命的摧趕,小河仍得在颱風過後的三四天,才可以恢復它的平靜,我

們也才敢再到河裡玩。

冬天到了,那是叫人一點都不會去喜歡它的季節,首先是小河變顏色了,你

們一定不曾聽說過,河居然會變色?大家只知道,楓樹的葉子,到了秋天,

開始變紅,紅的令人贊賞,紅的叫人想寫詩,紅的讓人想要醉在秋天裡。但

是我的小河,到了冬天也會變色,而且還會發出糖味,為什麼?因為糖廠在

冬天開始動工生產糖,廠裡的廢水就由小河流出,所以整條河變化金黃色

的,整條河聞起來都有糖的味道,如果你是小熊維尼,可能你一整個冬天都

會樂不可支,如果你是蜜蜂,你可能會高興不必到處去找花蜜了,可惜,我

只是一個愛玩又愛撈魚的小孩而已,冬天讓我的日子變得沒有目的,沒有夢

想。

再其次,冬天的太陽,它上班的時間也和月亮調換了,它不再辛苦的長時間

工作,換成月亮要上比較久的班,因此爸爸只打一下下的球,天就黑了,我

也比較不喜歡去球場,呼嘯的風聲,山裡更叫人不敢接近,所以我往往在外

遊蕩到天還沒黑就回家。

「你可回來了,來來來,做在爐灶前,幫我看著火,柴快燒完了,不要忘了

添加新的柴進去,先炒菜再燒開水,最後是燒洗澡水,不要讓火熄了,知道

嗎?」媽媽一逮住我,就開始交待,從(來)不會看到我,卻不叫我作事的。

說真的,冬天的日子,我很喜歡坐在爐灶前面,爐火燒著,讓人一身都暖烘

烘的,灶裡的火,劈劈啪啪的,讓我想到遠在叔叔家的祖母,想到她一個人

扛回一棵樹的情景,紅紅的火,使我忘掉不能去河裡玩的事,甚至於有種被

催眠的感覺,我說過,紅色會使人有喝醉酒的感覺,因此有時候我甚至於會

主動的問媽媽:「今天要起(生)火了嗎?」因為我實在喜歡那種很像過年,

暖洋洋的感受。只是我不喜歡洗澡的時刻,媽媽怕我著涼,也怕寒冷的風,

一陣一陣的颳進我家那到處都是空隙的浴室,水很快的變涼了,所以往往從

鍋子舀起熱水,不加一點冷水,直接給我洗,我又不敢叫燙,怕被罵:

「會有多燙?不這樣子洗,天氣這麼的冷,會感冒的你知道嗎?」

當時的父母對我們的教育是,孩子不可以頂嘴的,所以每到冬天,我最害怕

洗澡,那滋味說有多難受就多難受,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居然也沒有任何

的燙傷,看樣子,媽媽怕冷空氣是有理由的,至少從外面將水提進浴室裡的

短短幾公尺路,就使水溫降到我會怕,卻不會燙傷人的溫度。

所幸我在家洗澡的日子不多,因為每逢一、三、五,我都會到糖廠的大澡堂

洗澡,男生和女生各一間,我常常想,為什麼都不會有人來偷看女生洗澡

呢?因為澡堂門一打開後,直到晚上關門為止,這中間是不可能從裡面關住

的,否則外面的人就沒辦法進來洗澡,或是跟社區小有關,壞事一傳出,真

不知道要如何來生存,爸爸是不可能隨意調動,所以家家戶戶的門也只是防

君子不防小偷的鎖法,和(禮運)大同篇的情景倒有些的符合。

澡堂水燒好,可以洗澡的時間大約是下午四點左右,所以我們小孩常常在三

點五十就拿著臉盆,裡面裝著換洗衣服,和肥皂毛巾到門口排隊,等著一開

門趕快進去佔位子,所以當我們在路上發現有人是和我們一樣,拿著臉盆

的,大家通常就飛快的跑,深怕跑輸了,沒佔到位子,無法給來接我們的位

子洗澡的媽媽或是姐姐,萬一不幸真沒佔到,一陣罵是免不了,因為你沒責

任,不知早一些去排隊。講了這麼多,到底我是去佔什麼位子呢?就是佔一

格可以放衣服的位子,否則你洗澡的換洗衣服要放那裡。澡堂的門一開,馬

上擠進去,衝到衣櫃前面,把乾淨的衣服放進去,那個空格就是你的了,而

且還可以傳子女傳父母,就是不可以傳給外人,這就是媽媽要我一定必須佔

到一個位子的原因,因為過一會兒,她就要來洗澡了,如果我沒位子,也就

等於她沒位子,就必須等別人一家子都洗完澡才輪到我們了。

整個衣櫃的高度,從天花板到離地30公分處,寬度就是一整片牆的寬,分成

了許多的小格子,我能放的格子有限,因為我的高度關係,澡堂雖然有游泳

池的大小,但沒有人把它當游泳池,一泡就是一、二小時,因此,沒位子的

時候,只是要等待罷了,等太久倒是不曾有的,大家一洗完澡都急著回家。

至於拖鞋,我們都是放在衣櫃的最下面,但是不知是有人穿錯了,或是有人

存心偷鞋,總之,我有一次丟鞋的紀錄,媽媽因而規定我要打赤腳去洗澡,

回家以後再把腳洗乾淨進屋內。在澡堂洗澡的規定,就和現在泡溫泉是一樣

的,大家都必須在澡盆外洗乾淨身體才可以進去泡水,我有時候想尿尿,不

敢起來蹲到澡盆外尿,怕被別人笑,所以我就偷偷的在水裡尿,尿完以後自

己也照樣在裡頭繼續泡水,也不管什麼衛生不衛生的,洗完澡回到家,媽媽

就不准我再出去玩,因此冬天的一、三、五,就是我比較乖的時候,因為我

往往很早就在家了,而不像平時,不見天黑不回家。

一條因著季節而有不同風貌,以及帶給我不同感受的河,在我的童年是扮演

著如此重要的角色,我幾乎是隨著它而長大,隨著它而過不同的日子,因它

而決定要玩什麼樣的遊戲。更大一些的時候,我漸漸的少去河裡玩了,我和

其他的大人一樣,只是站在橋上和朋友聊一聊天,或是陪我的好朋友回家

時,因為涉水而過比較快,過橋的話比較浪費時間,我才又會到河裡,我看

著其他的小孩,如同我以前一樣的為這條河著迷,他們在河裡抓魚玩水,大

叫有水蛇,讓我走過的短短幾分鐘中,似乎又回到從前一般,心裡的感受自

是無法言喻,或許這才是我真正的原因,少走一段路根本只是藉口。不過,

這對我的好朋友,她爸爸是老師,她的生活比我中規中矩多了,當然無法體

會我的感受,其實如果你不是像我一樣,常常在那兒鬼混,恐怕也不能了

解,那條河,在我的童年所占有的重要地位到什麼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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